某天,國中好友傳來一個臉書訊息,雖然相隔兩地,我卻感受到電腦另一端她的興奮和雀躍。她說 :
「bird bird bird bird ~~~我在書裡邊看到關於“新米“的段落,終於明白新米的好了,明白了以後,就知道在攤上介紹”這是新米”有多~~吸引人、多重要了。」
我不是個重吃的人,只要不是肉,吃什麼都好。遺傳到父親的”好嘴道”(台語),只要不是肉、酒,什麼我都覺得很好吃。對於要進一步細緻的去區別食物的等級、細膩度,我通常吃不太出來。
不過,這幾年卻在每年兩次的新米季節,為了嚐嚐看各農友的米,在新米季節和新米季節之後,感受到米飯口感因保水度的不同。也才知道原來是有這樣的差別 (笑)。
朋友傳來的這篇描寫莊稼人生活裡提到的新米的味道 :
那是 「 太陽的氣味再加上風的氣味 」。
沒錯,吃到的時候真的能感受到短文裡所說的,日曬米尤是。
原來,食物真的可以反映出大自然的氣息。
第一次吃到日曬米的感覺,
非常能夠呼應 「 太陽的氣味再加上風的氣味 」這樣的形容(笑)。
以下出自於 畢飛宇《平原》:
早稻出了地,意味著一個盛大的事件的開始,新米飯上桌了。
莊稼人對新米的渴望是強烈的,說「如狼似虎」都不為過。
你想啊,熬完了一個夏季,又經歷了一個沒日沒夜的秋收,
莊稼人的身子骨嚴重地虧空了,哪裡是鐵打的?一個個嗷嗷待哺了。
可是,新米就在這樣的節骨眼端上了桌子,莊稼人撂開了胳膊腿,拼了性命,往死裡吃。
不要菜,不要鹽,不要醬油,乾吞。吞完了喝點水,擦擦汗,再接著幹。
新米有一股獨特的香,用王瞎子的話說,那是「太陽的氣味再加上風的氣味」。
太陽是有氣味的,風也是有氣味的,王瞎子都看見了,就在新米裡頭。
這一點城裡的人永遠也不知道了。他們吃的永遠是陳年的糙米,
都發紅了,一點黏性都沒有,嚼在嘴裡木渣木渣的。
新米的米飯可是充滿了彈性的,一顆、一顆,油汪水亮。
鍋還沒開,一股清香就飄蕩出來了。
新米飯還有一個好處,不漲肚子。
這一點麵食就可比不了了,麵食漲,吃飽了,喝點水,
在肚子裡一泡弄不好就會出人命。
新米飯不會的,所以,可以往死裡吃。
最喜人的還不是新米飯,是新米熬成的粥,多麼地饞人,多麼地滋補。
現在,你終於知道莊稼人為什麼要在臘月裡娶媳婦了吧,這裡頭是有學問的。
臘月裡把新媳婦娶進門……假如你的運氣好,趕上了「坐床喜」……小寶寶正好在新米上桌之後出生,而小嫂子也正好在新米上桌之後坐月子。
莊稼人所謂的習慣,所謂的風俗,其實都是掐著手指頭計算出來的。
只要有了新米粥,小嫂子就算是奶子瞎了,沒奶,小寶寶都能活。
做婆婆的喜笑顏開地熬上一鍋新米,把浮在最上面的那一層米脂刮出來,
噴香的,那就是奶水了。話又說回來了,趕上新米的產婦哪能是瞎奶子?
幾碗新米粥下肚,米脂等於灌進了乳房。女人的乳房就成了漏斗,
小寶寶的舌尖輕輕地一啜,嘩啦啦就下來了。新米飯好,新米粥更好。
戰完了「雙搶」(搶採收搶栽種),莊稼人悠閒了,只要做一件事,吃。
吃完了,挺起肚子,撅起屁股,放屁。這樣的屁是踏實的,自豪的,
同時也必須響亮。大姑娘都可以放。放完了只要補充說明一下就可以了:
「哎,新米飯吃多了。」誰也不會笑話誰。
莊稼人能夠痛快放屁的日子可不多呢。
–穀笠怡君–